胡长城

2012 年 10 月，位于云南省保山市昌宁县田园镇龙泉村的昌宁大甸山墓地被发现，2019年10月，昌宁大甸山墓地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该墓地清理出了198座墓葬和268件（套）随葬品，发现了一种少见的斜坡土洞墓，还出土了一批造型奇特的随葬品，被认为是西南夷哀牢的遗存。在这批随葬品中，除了出土的的人面纹铜弯刀、铜盒、铜指护、铜牛角、铜象牙等外，还出土了一件奇特的器物——铜柄铜钺。铜柄铜钺出土于一座斜坡土洞墓中，该墓还出土各类随葬品26件（套），几乎都为各类青铜器，不见陶器，墓葬规格较高。这批随葬品中，以铜柄铜钺最具特点，位于墓底一侧。该件铜柄铜钺，保存基本完整，杖头为一靴形铜钺，杖身为长实柄，柄下端较尖，似铜镦，整个杖身断面为椭圆形。器身柄部长117.3、柄宽2.4厘米，通长128.8厘米。根据其形制及摆放位置，研究者认为是一种礼器——权杖。说该件器物奇特，在于它是通体由青铜铸造的权杖。一般权杖，其杖头为金属或玉石，而杖身几乎为木质的，很难保存下来，通体青铜铸造的就更为少见了。

权杖是象征权力和治理权的用具，有研究者认为可能来源于牧羊人手中的棍子。权杖最早出现在埃及与近东一带，其渊源可上溯至近万年前。考古材料表明，古埃及和古代中国都有权杖发现，但形制与材质均有所不同。中国发现的权杖的材质有木质、金质、青铜和玉石等。

由于该件铜柄铜钺特殊的形制，很值得探讨一下其背后反映的文化内涵。

从铜柄铜钺的杖头来说，是一件靴形铜钺。靴形铜钺，也就是刃部不对称铜钺。就云南出土的不对称铜钺而言,广泛流行于青铜时代，东汉以后此类铜钺就消失了。对于不对称形铜钺的来源，一种观点认为可能是由某种石器演变而来。在中国南方的江浙、两广、云贵等地的新石器时代中晚期，曾有着广泛的不对称形有肩石器的分布，二者在形制上非常相似。在云南滇西和滇南的澜沧江、怒江流域，也曾出土大量不对称形有肩石器等。而不对称形铜钺作为实用器在这些地区的早期青铜文化中业已出现，不能排除这种不对称形铜钺器形应是仿不对称形有肩石器的器形制作而成。目前，不对称形铜钺主要发现于两广到缅北、越南、老挝等中南半岛的区域。该地区广泛分布有傣族、壮族等，很有可能属于汉藏语系的壮傣语族。从这个角度来说，出土的这个铜柄铜钺可能是属于壮傣语族的遗存了。

此外，从杖头上的装饰来说，与云南最具特点的滇文化的相似器物有着很大区别。滇文化的铜钺柄部铸有单耳或立体动物,纹饰繁褥,以勾连纹、三角齿纹为主,不对称形铜钺的两刃端大致在一水平线上。各种杖头饰物颇多，有牛、鹿、兔、孔雀、凫、蛙、牛头、鹿头、女俑等，而极少见杖身，推测有可能为木质杖柄。与滇文化的铜钺对照,该件权杖的铜钺则无单耳或立体动物,形体大,刃部发达,不对称的两刃端一般不在一水平线上，二者有着明显的差别。从这件典型器物来说，拥有铜柄铜钺的青铜文化是有别于滇文化的一种全新的文化。

再说权杖的来源，铜柄铜钺这种类型的权杖很有可能是外来的。自古以来，滇西南地区就是一处交通要道。《史记·大宛列传》记载了张骞在大夏见到有邛竹杖和蜀布等，说明早在西汉之前，我国西南地区就和身毒、大夏有交往了，这其中也包括哀牢了。其实，在云南青铜时代发现的很多海贝，属于齿贝，有些学者研究认为也是来自印度洋的。用权杖标志权力，最早来源在美索不达米亚。有学者研究，早在公元前两千多年的美索不达米亚就开始了使用权杖标志神权和王权了。昌宁作为哀牢故地，从地理位置来说，地处滇西南，位于横断山脉滇西纵谷南端，县境地跨澜沧江和怒江两条河流，便于与外界的交流互通。哀牢兴盛时，号称“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包括澜沧江以西的大片区域，也就包括了缅北不少地方，甚至《纪古滇说集》记载了西天竺与哀牢产生的联系，这些都说明了其地域的广阔，地理位置重要，便于多种文化的碰撞。我们大胆的推测，权杖这类器物很有可能是通过南方丝绸之路与中亚、南亚的文明交流，而到达该地区的。

大甸山墓地的遗存有别于云南其他地区的青铜文化，代表着一种全新的青铜文化。单从铜柄铜钺这件典型器物来说，其靴形的杖头，是本地的早期器物衍生而来的。而权杖这种新事物，不是本地产生的，很有可能借助古南方丝绸之路从遥远的中亚、南亚交流到此。作为哀牢故地之保山，位于中国与东南亚、南亚交汇点，早在秦汉时期及以前，该地区便在“南方丝绸之路”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东西方的多种文明借助这条大道，发生联系，相互交融，铜柄铜钺可能就是这种现象最好的见证。

铜柄铜钺

铜柄铜钺局部

大甸山墓地出土的靴形铜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