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油饰彩画背后的世界（9月）|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日本建筑史学家伊东忠太在《支那建筑史》中说：“中国之建筑，乃色彩之建筑也。若从中国建筑中除去其色彩，则所存者等于死灰矣……”，可见,在中国古建筑木结构构件上施以色彩鲜艳、图案丰富的油饰彩画是其特有的个性和风格所在。在《营造法式》中规定“大木作画，小木刷色”，不仅因为油饰彩画能掩盖木材表面的自然缺陷，起到富丽堂皇的装饰效果，还因为它能有效保护木材免受外界风吹日晒的侵蚀，有些彩画颜料自带一定毒性，可防虫蛀。

不同图样、不同色调的油饰彩画，可成为建筑标志与等级的特征。2016年4月，我有幸参加了国家文物局在故宫博物院举办的“古建筑装饰表面涂层保护培训班”为期近20天的学习，这里所说的“装饰表面涂层”即“地仗、油饰和彩画”。培训班邀请了故宫博物院内外的知名专家学者，探讨文物保护专业理念问题，并聘请了美国世界建筑文物保护基金会签约外籍专家，讲授国际上最前沿的保护理论和技术。采用理论讲授、现场教学和实验室操作多种教学形式相结合，使学员系统地掌握了当前文物保护专业的保护工作流程和前沿技术，知道除了如何保护得以完整留存的油饰彩画现状外，对于一些经过后期非原状改造的油饰彩画我们还可以通过对其取样，借助剖面显微分析（Cross-section Analysis）和偏光显微分析（Polarized Light Microscope Analysis）等手段，了解、研究油饰彩画的历史修缮情况、材料与工艺。

什么是“取样”呢？“取样”顾名思义即采集油饰彩画样品，属于微损检测方法，所以取样量需尽可能小到100-200微米，不至于对文物造成视觉可见的明显损害。取样前，应首先对文物的基本情况、构成和做法进行详细勘察，分析油饰彩画病害的类型、位置及其原因，初步判断取样所想解决的问题。只有在认知了解了文物对象，才能开始有目的地取样。

怎么取样呢？首先有针对性的选择需要研究的油饰彩绘典型部位，并用手持式放大镜反复观察颜料层信息，最终确定具体取样位置后，再用手术刀尽可能小地切取样品直至木基层表面，以确保每一个颜料层均有取到。取样位置尽量选择在历史信息保留得比较多的地方且出现明显损坏的部位，如各构件交接处，转角处，颜料起甲龟裂处，以最大限度减少对文物本体的伤害。在整个取样过程中，需完整做好记录工作，每一次所取的样品均放入密封袋内编号，并用文字和照片同时记录取样准确位置和表面色彩，取样位置与样品编号千万不能错乱。

取样完成后，还有一个制样、磨样的过程，才能最终拿到显微镜下进行剖面分析。事先在小型长方体模具中注入一半固化树脂，然后放上样品和标签，再倒入另一半树脂将其包埋，最后放到通风日晒的地方让另一半树脂完全固化。取出包埋有样品的小树脂块，对其从粗砂纸到细砂纸按画“8”字方向进行打磨、剖光，磨出一个平整光滑的观察剖面。

在显微镜下观察打磨平整的样品剖面，通过各颜料层的厚度、色彩、层叠关系等纵向层次，看到一个微观的世界，可获得关于油饰彩画重绘、绘制工艺、绘制顺序方面的信息。

以上图片分别是故宫乾隆花园抑斋游廊的两个样品在可见光和UV光不同光照环境下拍摄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到，第一个样品覆盖有多个颜料层，第二个样品相同绿色颜料层之间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层，这说明两个样品都经过了重绘。再对比观察发现，相同颜料中间比如绿色颜料，其颗粒大小不同，样品1在UV光下看到有发荧光的物质，为动物油脂。接着通过颜料分析，样品2颗粒较大的绿色为巴黎绿，Cu(C2H3O2)2·3Cu(AsO2)2)，醋酸铜和亚砷酸铜的复盐，而样品1颗粒较细的绿色为现代颜料，于是分析得出，两处经过重绘，且样品1重绘年代晚于样品2。另外，我们还可对样品进行染色，在不同滤片下、用不同染色剂观察分析，得知表面涂层的制作工艺。

剖面显微分析、颜料分析等手段的运用好比在对油饰彩绘进行考古，取样就是一个考古发掘的过程，而不同的颜料层即是我们的地层，扒开最表层的现象，利用现代科技手段穿越时空去发现古人有意识或无意识残留下来的遗迹，探寻最原始的油饰彩绘世界，从而更好的保护古建筑的“美丽衣裳”！